铿铿!
一行五十余骑甲胄在身,策马疾行。
不宽城道上,占道经营的小商贩惊慌退避,不及躲避者便被开路甲士抽鞭卷住身体,甩向两旁。
铁蹄过处,摊子倒地,居民惊叫,小孩啼哭,乱成一片。
卫所官兵仍在城中巡逻,他们驻守于寿安近郊,大多出身城内。
眼见来人惊扰父老乡亲,顿时刀枪出鞘,盾牌在手,厉喝着横在前方去路上。
“巩州千总毕寂大人奉命入城公干,闲人退避!”
开路甲士策马冲去,依旧速度不减。
卫所官兵闻而色变,悄然对视间退向两旁,让出去路。
寿安县直辖于巩州,皆隶属西宁府。
寿安卫所最高长官只是正七品把总,受巩州正六品千总节制,着实阻拦不得。
卫所是泛称,设置千总的称为卫,把总的只是所,寿安卫所实称寿安所。
啪!
开路甲士不依不饶,扬鞭抽向一个寿安所士兵,遭举盾挡住,这才冷笑着呼啸而过。
骑兵中央,身披腥红披风的毕寂状若未见,抬目望向县衙,眉宇凝结,杀气腾腾。
片刻后。
县衙门口。
李琼对着翻身下马的毕寂长揖:“下官曹昆拜见千总大人。”
身后,司吏、典吏、宣吏共同躬身以待。
县衙总共就四人迎接,着实寒碜。
但寿安四面环山,山高路陡,商旅极少,扣除各级胥吏俸禄,不过是结余不足万斤粮食的下县,远无法和纳贡万斤以上的中县和上县相比。
毕寂龙行虎步的走近,边走边甩出一封信笺。
这厮三十五六,宽额虎目,气势慑人。
李琼接住,掌心如遭刀背敲击,顿时暗惊,这比阿狸可强不出不少呐。
信件系巩州知州孙夙所写,述明毕寂此行之事,末尾留有官印,做不得假。
石氏取魏而代之,定都中京洛阳,国祚一百三十余年,现六代帝石征在位十七年,年号建业。
晋国周边蛮胡、女真等势力割据北方,与地球上的两晋格局有些类似。
但是,却使用宋朝六部制度,地方设县、州、府,版图也和宋朝大体相似,总国土面积尚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
纵观历史,与地球差异巨大,应是平行空间,而非穿越回古代。
李琼看完信笺,双手送回:“请大人进堂歇息。”
毕寂一甩披风,直入大堂,高坐县主之位。
宣吏亲自奉茶,却遭扬掌扫飞,烫红头脸。
“邸报含糊其辞,曹主簿,我且问你,六相玉佛何在?”
毕寂威喝,声若惊雷。
站于堂下的众人一颤。
半年前,寿安矿工开采出一块头颅大的稀世鸡血石,因仔料巨大,鸡血鲜艳、田黄明澈、羊脂如雪,轰动一时。
该奇石历经巧匠数月精雕,外塑红佛、黄佛、白佛各一尊,又镂心雕出三尊可旋转的佛像,巧夺天工。
这便是六相玉佛!
玉佛于七日前完工,随后送往巩州途中,未出寿安地界便被抢。
“它已落入虎牙山悍匪手中,嚓嚓……”
李琼躬身回答,咳得面红耳赤,摇摇欲坠。
这身体太过虚弱,多站一会便腰膝酸软。
身后,阿蛮伸手扶住,并递上装药汤的水囊。
眼见他当堂喝起药汤来,毕寂不禁冷笑:“高皋竟举荐个病怏鬼当主簿,果然废物废一窝。”
阿蛮手上一紧,垂首下的双目隐露杀机。
李琼伸手安抚住,赔笑:“大人见笑,下官身子确实羸弱。”
毕寂皱眉:“玉佛在邓洪手中?”
虎牙山地势险峻,聚集众多草莽武夫。
匪首邓洪更是晋升五品武夫多年,着实是块硬骨头。
否则,焉能让虎牙山邓家寨逍遥多年。
李琼躬首:“虎牙山虽矢口抵赖,护送者却认出其中一个蒙面劫匪正是邓家寨贼寇。”
毕寂冷声:“在何处被劫?”
李琼:“虎牙山之外二十三里。”
毕寂:“何人押送?”
李琼:“县主长子高修、次子高湛,及七名府卫。”
毕寂:“人呢?”
李琼:“除战死的三名府卫,余者皆羁押于县中大牢。”
毕寂再问:“该区域何人管辖?”
李琼:“亭长姜泰,也已羁押牢中。”
毕寂深深吸口气,猛的睁眼,虎视眈眈:“你为何能安然站在此间?”
李琼拱手:“玉佛之事系县主一力包揽,下官人微言轻,插不得手,无从知晓起程时间及路径,与此事毫无干系。”
“大胆,九个大活人动身离府,你敢说毫不知情。”
雄立堂侧的一个红甲小将扬鞭抽去。
千总之下设左右千户,此人名为杨烈,领左千户之职,从六品。
阿蛮欲动,李琼死死按住,抬臂挡脸。
啪!
手臂官袖碎裂,拉出血痕。
鞭尾抖动中扫过心口,又一股大力传来。
李琼如遭重锤袭胸,咳血而退,久咳不止,面色苍白如纸。
杨烈抬鞭欲再打,毕寂抬手拦住:“曹主簿,你可知皇太后六十大寿在即,玉佛之所以雕六相,便是早已内定为贡品?”
李琼强压咳嗽:“下官知晓,正是因此,在下官反复主张下,县主才愿严刑拷问高修、高湛多次。”
毕寂冷笑:“此等杀头灭族之事,他们岂会轻易招供,杨烈,你去提人犯。”
杨烈点来十多个随行甲士,领命而去。
毕寂神色稍缓,示意看坐。
李琼恭声谢过,落坐后盯角扫过侧堂帘步下一对秀足,心知姜清晏正在那聆听。
大牢就在县衙内,不出一刻钟,一行脚镣颈枷叮当响的犯人被押入大堂。
为首两青年一中年身上皆血迹斑斑,正是受过多轮大刑的高修、高湛、姜泰。
七名人犯前三后四的跪于堂下。
毕寂冰冷呶嘴。
杨烈铿的抽出腰间雁翎刀,白光闪过。
后排一个府卫脑袋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其余六名犯人身上。
高修、高湛抖若筛糠,高呼饶命。
杨烈又手起刀落,砍掉第二个府卫脑袋,这才大喝:“轻装快马,远隔虎牙山二十三里招劫,定有人私通贼寇,说,到底是谁?”
剩下两个府卫下身湿掉大片,其中一人颤指点向高湛:“是二公子,就是他私通贼匪。”
高湛大惊,仓惶大叫:“放屁,你他娘的……啊!”
一声短促惨叫过后,高湛头颅被血箭喷离颈部,在地上滴溜溜翻滚,死不瞑目。
李琼瞳孔收缩。
事涉贡品,料想中,知州孙夙必会派人前来兴师问罪,危及主簿官身。
不料,来的却是凶残官军,杀人不眨眼,视大晋刑律如儿戏。
侧堂,姜清晏掀开一角帘布,先看面色惨然的父亲姜泰,而后直勾勾望向李琼,眼中充满威胁之意。
阿蛮大怒,悄然后退,这就要绕过去杀人灭口。
李琼故作咳嗽,抓来他手上水囊,将其成功制止。
“啊……”
又一声短促惨叫,那名府卫在冰冷注视下,憋不出实质证据,也给杨烈砍了。
高修彻底慌神,大喊:“父亲救我,父亲……”
杨烈举刀削首,顺手砍死最后一名府卫,阴恻恻:“反正逃不出你们当中,不招全砍死就是了。”
说着,他提刀走向姜泰,全身却缓缓绷紧。
姜泰是七品武夫,绝不会束手待毙。
此刻,他已抬起燕颔虬须的面庞,眼冒红光,准备作殊死一搏。
没人敢小看七品武夫的殊死一搏,哪怕修为高出许多!
“刀下留人。”
李琼飞奔向前。
姜清晏也冲出帘后,扑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