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老歪似乎是正常了,都劝那个妇人莫骂了,让老歪重新给人炒一锅算了。
老歪苦着脸,看看那锅已经吃不成的包谷泡,对着大家感激地歪嘴一笑,本来想重新炒一锅,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感觉,掌握不了火候了,再没有了以前的自信。
他长叹一声,看来自己要离开炒包谷泡这一行了。
从他的军用挎包里,摸出一块钱,递给那个妇人,有点尴尬:“芙蓉姐,我怕是炒不好了,赔你一块钱算了!”
芙蓉姐鼻子里哼了一声,从老歪手里抢过那一块的票子,就端着盆子扭着屁股走了。
众人一看,老歪怕是不准备炒了,就纷纷出口劝老歪振作起来,才又纷纷散去,留下默默收拾烂摊子的老歪。
老歪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就拉着板车垂头丧气地往家走。
一路上,人们倒是又习惯了老歪每天拉着板车炒包谷泡,也习惯了老歪又成了孤家寡人,该摆的龙门阵也摆完了,也没人有哪样心思打趣老歪,这倒是让老歪自在了不少。
唐三公还是悠哉悠哉地坐在街沿上抽着旱烟,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平淡。仿佛他的人生就和这个县城一样,在岁月流水一般的匆匆脚步中,一成不变地蹉跎着,波澜不惊地老去。
但在老歪的眼里,日复一日坐在街沿上抽旱烟的唐三公,脸上一条条皱纹里,一定都是有故事的。他那深邃的眸子里,曾经也一定闪耀过热烈似火的光芒。
“三公,你年轻的时候是做那样的?\&
这一次,是老歪不等唐三公先开口,主动先问被草烟迷了眼睛的唐三公。
“你娃娃是问我呀!嘿嘿!”
唐三公揉了半天眼睛,才看着老歪,只是嘿嘿一笑。
老歪抠着脑壳眼巴巴地等着唐三公的下文,但是却没有了下文。
“你娃娃准备那个时候去接人家李小兰?都半个多月了,小兰怕是等不起了喔!”
唐三公却是抽了口草烟,幽幽地开口,却不是回答老歪,反而是问起让老歪也不晓得咋个回答的问题。
“嘿嘿嘿!”
老歪抠抠脑壳,也只嘿嘿了几声,就拉着板车走了。
“咦!你这个批娃娃!咋个就走了!”
唐三爷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老歪的背影,想要发作,最后也只是嘿嘿了两声,继续翘起二郎腿抽他的旱烟。
他觉得这段时间,老歪变了,变得让他有点看不懂。
黄瞎子在柜台后闭着眼睛享受着着下午的最后一点太阳,他的婆娘刚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老远就看到拉着板车走进麻阳街的老歪,就赶忙坐回她的小板凳上,忘了要摘的豆荚,扯了扯她男人的裤脚。
“你讲你会算,你算哈李小兰还会和老歪过不?”
黄瞎子正舒服,被自己婆娘搅了清净,不耐烦地睁开咪咪眼,眯着眼睛瞥了他婆娘一眼,才懒洋洋地说:“咋个可能!老歪这哈连包谷泡都炒不好了,李小兰又不憨,跟老歪喝西北风?”
他婆娘却不认同他的话,摇摇头说:“我看不一定,老歪这段时间走路都笑到起嘞,李小兰肯定是跟他讲了哪样,我觉得李小兰肯定会回来的。”
黄瞎子的眼睛彻底睁开了,随即又眯起眼睛,低着头看着他婆娘:“你这呆婆娘,你那脑壳里装的是豆腐迈?老歪那是失心疯!你没看到他包谷泡都不会炒了?还李小兰要回来,一点可能都没得!”
他婆娘不为所动,切了一声:“切!老歪那是遇到爱情了!爱情!你懂不?”
黄瞎子还真不晓得爱情是哪样,他和他婆娘是两家老人凑合在一起的,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又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多年。
哪样是爱情?他反正是不晓得,只知道自己结婚之前男女都分不清,模模糊糊看谁都一个样,就算是有婆娘了,也只是觉得做那种事只是为了生崽崽。
“老歪遇到了又咋个样?关键是爱情又不鸟他!”
黄瞎子才不管老歪遇到了哪样,人家李小兰都走了半个月了,老歪还不是又每天炒包谷泡去了?
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过的,李小兰的到来,只不过是在老歪那古井无波的生活里扔了颗小石子,荡漾几下,又会恢复平静。
老歪和对门的黄瞎子两口子打了个招呼,拖着板车回到院子。把爆米花机放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板车放在角落,而是把板车竖了起来,靠在了山墙上。
拎着轮子和爆米花机,进了堂屋,又进了他很难进去一次的空荡荡的右厢房,把他赖以生存的家伙事都放了进去,看了一会,才叹息一声,拉上了右厢房的门。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拖着板车炒包谷泡了,至于以后,他很茫然。
他一时间有点找不到方向,说了要去接李小兰,但是李小兰会跟他回来吗,他这个样子,李小兰家里人会接受他吗?
一想到这个,他就很泄气。
但是他想到那八个铜钱,心头又有了底气,只是,都半个月了,也不晓得能不能卖出去,要是孙老师靠不住,那他去接李小兰的梦想就成了泡影。
老歪没精打采地转过身,准备把身上的军用挎包取下来,数数今天的收成,不过不用数,他可以预料到结果会很凄惨。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堂屋大门一步跨了进来,压低了嗓子喊了声老歪。
老歪一转头,就看到了那顶绿军帽。
“你这个批娃娃,做贼一样,走路不能大声点,差点黑着老子!”
老歪看到田癞子就皱起眉头,这家伙这段时间咋个好像怕见人一样,每次过来都鬼鬼祟祟的。
“我、我怕人家看、看到我嘛!要是有、有钱了还、还不遭人围、围到起要、要钱?还、还是低、低调点好!”
田癞子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说完又趴在门边看看有谁跟踪没,搞得好像是地下党在接头一样。
“田癞子!有哪样好怕的,莫讲还没到手,就算到手了,就你那点钱,别人还看不上!”
老歪早就不在意了,就算有钱了,那也是他老祖宗留下来的,光明正大,我看哪个敢咬他一口!
“莫、莫扯卵谈,那可、可是三、三万块钱好、好不!”
“都没卖出去,你咋个晓得你会有三万块?扯啷个远搞哪样!”
老歪虽然是这样说,搞得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其实他也早就心慌意乱了,李小兰可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自己还没卖到钱。
没钱,咋个去见人家李小兰?没钱,咋个以钱服人,让她父母同意自己带走李小兰?
“你这、这个批、批崽崽!你有十、十万嘞!你、你不着急要、要钱去接、接李小兰?”
田癞子又把手伸进帽沿,用眼睛瞟着老歪。
“老子咋个不着急,这个又急不来!急有个卵用!”
老歪没好气地看着田癞子,忍住了想在他绿军帽上拍一下的冲动。
这田癞子来了几次都问他着不着急,老歪都被问烦了,搞得好像他能说了算一样。
“老、老歪,都啷、啷个久了,咋、咋个不见孙、孙老师有、有消息,我想、想和你去孙、孙老师家问、问哈咋、咋个样了,要不我、我都快乞、乞不下饭了!”
经田癞子这样一提醒,老歪终于是想起来了,为哪样自己不去问哈?要是不行就拿去怀化卖了,哪怕少卖点,也比这样遥遥无期的等下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