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老夫人新奇地看着暖炉上冒着热气的汤锅,“晚儿,这是个什么新奇吃食?”
温桑晚将豆腐放入锅中,笑道:“听闻蜀中有种吃食,铁锅架在暖炉上,想吃什么,便将吃食放入锅中滚烫,很是新奇,今儿个天气好,晚儿也想试试。”
嬷嬷想上前帮忙。
温桑晚阻止了,“嬷嬷,今日这里不必伺候,我和祖母要说体己话。”
嬷嬷应声后退下。
院中又仅剩祖孙二人。
老夫人拿着筷子,依着温桑晚的动作,夹起生肉片,放入锅中,温热的雾气绕在手上,暖意横生,兴趣上来,笑道:“这倒是新奇。”
温桑晚夹起烫好的豆腐,沾了些清淡的酱料,放到老夫人碗中,“祖母,您尝尝。”
老夫人连声称好,拿起筷子品尝。
温桑晚道:“刚入秋,这种烫着吃食,冬日品尝更有味儿,来上一小杯清酒,美哉美哉。”
老人的体温要比年轻人低上一些,即便是刚入秋,若是不注意,极易生病感冒,她也是心血来潮弄个热汤火锅,涮烫软和的吃食。这么做也是有目的,老太太开了窍,到冬日即便她不来,老太太也能在院中架一个小火锅,热汤暖身。
她不会强行给老太太灌输现代各种奇奇怪怪的事物,只愿老太太能晚年平安顺遂,偶尔来上个小新奇,怡情愉悦身心就好。
老夫人细细品赏一番后,感慨道:“冬日小酌一杯,倒是新奇,热乎的吃食入腹中,整个人暖和不少,不知是哪位奇人想出来的妙用,有趣,有趣。”
“祖母喜欢,日后偶尔来上一二回,让嬷嬷准备就好,热食虽好,但也不能日日贪这滚烫口腹之欲。”
“祖母知晓,好事不可多贪,极则必反。”
被温桑晚带偏了,老太太暂时忘记食不能言的教礼,难得的享受着祖孙闲暇时光。
待温桑晚回到自己院中,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清乐抱着孩子,蹲在墙角,身上怨气噌噌往上涨。
何家宝蹲在一侧蔫头耷脑。
温桑晚斜睨一眼并没理会两人。
阿兰开心地从一侧厢房跑出来,眼底的欣喜难以遮掩,但站在小姐面前时,又压制着情绪,大眼眨啊眨。
温桑晚瞧见阿兰这副模样,心下了然几分,什么也没问,径直朝厢房走去。
阿兰紧随而上。
厢房内。
男子半靠床榻,面色依旧苍白,比起初见倒是精神了些许。
温桑晚没有靠近床榻,她可以过去,不过免不了阿兰管家婆的一顿碎碎念,坐在圆桌边,“醒了?”
阿兰挑开里侧的帘子走进去,“兄长,小姐来看你了。”
男子欲要开口,却先咳嗽几声,压下喉咙里的痒意,沙哑声开口:“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温桑晚道:“本小姐不曾记得,有救过你。”
男子愣了一下,随之眉眼缓下,想起身下踏。
阿兰见状,连忙扶着兄长,“兄长,您这样可以吗?”
“我想见见小姐。”
阿兰迟疑了一下,顺着兄长意,将一侧的衣衫取来,帮着兄长穿戴好。
过了半晌。
男子缓慢从帘子后走出来,迈步很慢。
待人走近。
男子欲要跪下。
温桑晚打断:“你有伤在身,不必拘礼了,坐。”
男子眉头皱起,片刻后,应声:“是。”缓缓坐到左下侧的凳子上。
温桑晚觉得好笑,古人的规矩可真不是一般的苛刻,“让本小姐猜猜看,你为何而受伤?”
男子面色微惊,很好掩饰过去,“属下无意闯入小姐院中,冒犯之处,星辰甘愿领罚。”
“星辰?以画为饵,杀人无形?”
星辰闻言,脸色一红,“皮毛之术,让小姐见笑了。”
温桑晚笑了一声,“说说吧!本小姐开始好奇那个地方了。”
星辰抬眸仔细扫了一眼温桑晚,迟疑开口:“小姐,您……”
温桑晚摆摆手示意阿兰出去。“如你所见,本小姐已经好了。”
阿兰行礼退下。
星辰眼睛亮起来,当即想起身给温桑晚行礼。
“不必,你且细细道来,本小姐很好奇,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景色?”
“是。”星辰强行压下心口的激动,深呼吸,平缓心情,“夫人临行前,曾交代过属下,有一物留在老夫人手中,若他日温府异变,小姐仍旧不清明,让阿兰阿紫誓死守护温老夫人。属下道明这个,并非要挑拨小姐和夫人的感情,这是夫人临行前,交代属下,待小姐清明时,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小姐。”
温桑晚早就猜到了,若不然以这原身被诓骗出去上香,为什么两个丫鬟不在身边,消失三日,两个丫鬟为什么不出去寻找。
冷嫣要守兵符,守住将军府的暗卫军,一但兵符落他人之手,北冥王朝也将动荡不安,纷争四起,苦的便将是无辜百姓。
冷将军年岁已有,冷嫣身为女儿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年事已高的父亲还在战场厮杀。一侧是女儿,另一侧是年岁高长的父亲。两难境地之下,将希望留给女儿,自己披甲上阵为父披荆斩棘。
难以想象,当年的冷嫣有多痛苦,是温柔女子却也是铁骨铮铮,身怀大义。
她很荣幸,能拥有这样母亲。
半个时辰后。
星辰道:“小姐,如今您已无恙,那些人定是死灰复燃,想从你这里找寻一物,让属下留在您身边,保护您可好?”
温桑晚沉思片刻,摇摇头道:“不行,这样做那些人只会盯得愈发紧,风吹草动都会掀起血雨腥风。”
星辰急了:“小姐,阿兰阿紫的本事皆是属下教导,怕是护不住您周全。”
“牙行。”
星辰看了一眼温桑晚,当即明白是什么意思,“属下明白了。”
“做得干净些,三日后,本小姐会亲自去牙行。”
“好。”
温桑晚起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离开厢房后。
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目光落在墙角,还在冒着怨气的清乐,实属无奈,转身走回自己的卧房。
屋内阴影处,清乐幽怨的眼睛盯着温桑晚,“姑娘……”
温桑晚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茶盏,“说吧!”
清乐瞪大眼睛,眼珠子掉出来,滚落到地上。
何家宝见状,飘上前抓起清乐的眼珠子,“清乐姨娘,你的眼珠子掉地上了。”
温桑晚眉毛抬起,能见鬼真的,并不是件好事,总能看见这种‘惊艳’场面,若她没个强大心脏,早就被吓得猝死了。
“过来吧!发生何事了?”温桑晚停下手中把玩的茶盏。
屋内的烛火都是她改良过,灯火不会对她标记过的小鬼起伤害。
清乐呜呜咽咽飘过来,“姑娘,您大慈大悲,帮帮芳娘吧!她好可怜,死得好惨。”
“芳娘?”温桑晚皱起眉头,不会这么巧,是她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跳湖女子吧?问道:“是何人?”
清乐呜咽两声后,道:“芳娘和我一样,九岁那年被卖到媚香楼,她擅长舞乐,我擅长弹奏,那时候我性子倔,不肯学那些个妩媚之术,经常被妈妈责打,关在柴房几日几夜,芳娘总会偷偷拿药,拿吃食给我,若不然我早就死在妈妈的责打之下。后来我被温老爷看中,赎身离开媚香楼,本想着自己成气候了,也将芳娘带出媚香楼。”
说到这里,又想到自己被李香兰打死,两行血泪涌出,惨白面色显得更为狰狞。
“可是……芳娘不肯,她总说在等一位公子。我不知是何人,多次劝说无果,我就随她意,不再执意让她离开媚香楼这件事。呜呜……昨日,我和后院送水来的那个小二哥闲聊了,才知道芳娘她……”
温桑晚寻思着,这又是哪只横死鬼?:“小二哥是何人?”
清乐道:“这个小二哥以前是运送城郊外山里的泉水来城中买卖,给媚香楼送过,城中大户老爷家中也送,几日前去送水,半道被人按在水桶中溺死,我以前被关在后院柴房,他从门缝中瞧见过,一来二往我们也相熟了。”
“嗯,你继续。”
“姑娘,芳娘好可怜,呜呜……我被打死,她在后院被……被……被几人糟践而死,小二哥亲眼瞧见。”
温桑晚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问道:“媚香楼本就是这门生意,为何会在后院被糟践?”
清乐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芳娘一向聪慧深得妈妈的欢心,自打我认识她起,不曾见过妈妈责骂她,相反妈妈很纵容芳娘。花开那日,都是芳娘自己挑选客人,妈妈并不强迫她,即便她不接客,妈妈也不会说她。媚香楼有一间属于她的香房,丫鬟伺候,寻常我们都不能靠近那间房。”
温桑晚来了兴趣:“芳娘身份不简单呀!”
清乐点头,“我知晓,一次芳娘邀我喝酒,醉酒的时候,我听她酒后胡言叫着父王,母妃。我便知她是娇贵的郡主。”
“你可知她是哪国郡主?”
“不知。”清乐抬眸直勾勾盯着温桑晚:“姑娘,芳娘在后院被糟践,妈妈视而不见,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您能搭把手,帮帮她吗?怨气不散,芳娘还在那里遭受梦魇折磨。”
温桑晚知道,一旦是横死,要么和清乐这样,怨气高涨能脱离梦魇折磨,刚死的横鬼是没有能力摆脱这个,会不停重复生前被整死的那一幕。
现在的芳娘肯定是不停重复,生前被糟践而死的一幕。清乐清楚这点,所以才来求温桑晚。
温桑晚叹口气,最怕鬼求人,她这是妥妥摊上的因果,“知晓了,寻个机会,我去瞧瞧,不能保证能帮芳娘摆脱梦魇折磨,善恶我需要分辨,若助恶鬼,我也会被反噬。”
清乐咧开嘴,行了礼:“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您瞧上一眼也是极好,清乐替芳娘感谢您,您需要清乐做什么,清乐定当义不容辞。”
温桑晚挥手让其离开。
何家宝飘在温桑晚身边,“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温桑晚看着何家宝,温和一笑:“小宝又知晓什么秘密了?”
“大的恶毒女人,她说要吞并姐姐手里的金银店铺,给小的恶毒女人牵线搭桥。”
“你又跑恶毒女人院中了?”
何家宝急忙解释:“姐姐,是大叔带我去的。”
“乖,跟清乐回去吧!不要一个人去恶毒女人院子。”
何家宝点点头,慢慢往外飘走。
温桑晚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拆下头上的发簪。
叩叩叩……
阿兰叩响房门:“小姐,热水已经备下。”
温桑晚道:“进来。”
阿兰提着热水走进屋中,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浴盆倒满水。
温桑晚走进屏风后,打上一层鬼气屏障,将身上衣衫卸去,走进浴盆。
氤氲雾气中,露出雪白肌肤。
温桑晚靠着浴盆,呢喃一句:“金枝玉叶沦为风尘女子,最后还落个不得好死。”
自从穿越而来,短短半月,几乎都是接踵而来各种烦扰事,注定了往后日子不会太平。
翌日。
阿兰提着竹篮从院外回来,“小姐。”
温桑晚将一束花放入花瓶中。
“小姐,今日街上好不热闹。”
“嗯?”
“果真如您说的,今日醉霄楼后巷,又发现一具无头尸,是个女子。”阿兰将竹篮放在一侧。
“那人可在?”
阿兰点头:“如同昨日一般,惊慌不已。”
温桑晚将花枝上的叶子摘下,“明日再看看。”
阿兰点头应声,提起竹篮往屋中走去。
温桑晚满意地看着花瓶中修剪好的花,这些新鲜的花有灵气,放在屋内对她有好处,抱着花瓶往屋内走,将花瓶放在圆桌上,欣赏一番后,转身走到书桌边,拿起毛笔,开始绘制亡魂阴符。
阿兰看着隐晦的符文,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姐,阿兰不明,您日日绘制这些符箓,它们有何用?”
一刻钟后。
温桑晚放下毛笔,手一挥符箓消失,用手指戳了一下阿兰的脑袋,“秘密。”
阿兰捂着自己被戳的脑门,娇嗔道:“小姐,阿兰都要变笨蛋了。”
“去置办几套男子衣衫,本小姐有用。”
阿兰点头,什么都没问,照做就是,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