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光倾泻而下,仿佛静谧的暗河静静流淌,持续泄出银白色的光芒,熟悉又陌生的院落景致在夜风的吹拂下,略显寒凉和冷清。
屋檐下细碎的动静传来,李承鄞循声望去,对上了狐狸灵动清澈的眼睛。
那对细长的耳朵似乎保持着警惕,等察觉到面前之人熟悉之时,琥珀消了戒心,在青年的脚边听下,轻轻叫唤了两声。
似乎是在指示着什么,李承鄞随着它的脚步向前,来到了熟悉的冰室的位置,看到了紧闭的石门前,被撕扯成两半的长蛇。
或许是恶意侵入被这小狐狸防住,用利爪撕扯成了这般,此刻还细微抽搐着。
琥珀围着蛇的尸体转了两圈,似乎是在展示战果,灵动又残忍,那双眼睛却显得无辜和单纯。
李承鄞愣愣地看着它,语气莫名:“你倒是乖巧...”
狐狸到底是野兽,野性难驯。
他曾多次担心它会伤到她,却没想到这小东西能听话成这样,在这院落里无人在意,等同于放生。
它却不知道逃跑,甚至主动担起了看门护院的职责。
分明已经这样乖巧。
手已经紧握成拳,昭示着他难以平静的内心,“可她还是把你独自留在了这里...”
小狐狸出现时,他曾下意识看向它来的方向,却迟迟未看到它的主人,也没有听见半分熟悉的脚步声。
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
它真的是,独自留在了这冷清的院落里。
熟悉的景致,是瑟瑟期待留住,且时时惋惜的回忆,所以这里藏着瑟瑟最隐秘的真心和情意。
李承鄞有时感觉,自己是在和所有人背道而驰,孑然一身又孤寂冷清。
但瑟瑟总是例外的。
他曾经是这般以为的,她也是这般告知的。
所以每当看到这些熟悉的景致,他心疼和怜惜女孩沉默的爱恋,却也因此感到心脏满涨的欢愉和满足,因为这是她情意的证明。
可如今却不敢确认了。
“小狐狸...”
不对。
李承鄞及时收声,有些恍神,“你有名字...”
蹲下身,狐狸蓬松的长尾扫在手背之上,诱发了本就难以平息的杂乱思绪。
“你叫琥珀。”
她与他一起取的名字。
狐狸火红色如晚霞般的皮毛与少女绛紫色裙摆间交相辉映的景色他从不曾遗忘,历历在目。
她说喜欢,说在乎,却把琥珀独自扔在了此处。
“你说...”
抚摸着狐狸即使在月色下也难掩艳丽的毛发,青年的声线极低,几乎轻不可闻。
“你的主人真的喜欢你吗...”
若是真的喜欢,会将它扔在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吗?
顾剑曾经的讽刺声声入耳,李承鄞手下不自觉用力。
若是真的喜欢...
若是真的深爱...
为什么会狠心到,想要让他死呢?
————
次日。
得知明月封了淑妃,瑟瑟明白李承鄞大抵心情不会愉快,便打算进宫探望,只是走进东宫时,主人还不曾归来。
“九公主醒了,殿下前去探望,有劳姑娘稍等片刻。”
回禀的宫女有些小心,似乎怕她发怒一般,瑟瑟轻声让人退下,有些惊讶,还不待思绪分明,小坐片刻便听见宫人着急的惊呼。
“太子殿下怎么受伤了——”
不待起身,便看见了被扶着走进来的青年,脚步摇晃,肩胛处斜插着一把匕首,伤口深重血流不止。
瑟瑟下意识上前去扶,李承鄞血流过多,视线有些模糊,可鼻尖熟悉的幽香浮现之时,突然清明了许多。
“瑟瑟...”
因为强撑着不让自己完全倒在女孩身上,被扶到软榻边上时,伤口鲜血流得更加汹涌了。
少女绯红色的裙摆染上了血,更显艳丽,可脸色却莫名显得冰冷,李承鄞正欲开口宽慰,下一瞬宫人高声传报
“参见陛下——”
“参见皇后,太皇太后——”
宫里最大的三位主子来了,李承鄞只能松开女孩的手腕,瑟瑟顺利退到了一旁恭敬地行礼,只是在垂眸时,看着指尖的血迹,有些暗沉。
免了行礼,皇帝坐在榻边,看着青年拔了匕首之后更显伤重的模样,脸色出奇的黑沉。
“究竟怎么回事?”
李承鄞脸色苍白,开口回禀:“父皇...九公主只是一时失手...”
随行的宫人三言两语也颤颤巍巍地补全了真相,九公主终于醒了过来,却扬言绝不嫁给灭族的仇人,更是趁众人不备,即便是虚弱之下,依旧持匕首刺伤了前去探望的太子,
看着儿子受苦,皇后顾不得因为淑妃的事情和皇帝硬刚,“九公主蓄意刺伤太子,简直胆大妄为,陛下可不能轻易放过。”
皇帝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太皇太后沉默半晌,叹息一声,“那孩子也不容易...”
求情的话虽没有明说,意味却很明显,皇后不满她的偏袒,正欲再说些什么,皇帝先开了口。
“到底是伤了太子,轻易饶不得。”
太皇太后看着他:“这是西洲的公主,皇帝要如何罚?”
显然不赞同。
宫里乱糟糟的一片。
“容朕想一想。”
皇帝揉了揉眉心,最后下了决断,“在此之前,让九公主安分点,别再让她接触到旁人。”
说罢,只略坐片刻便起身离开,太皇太后也未曾再多逗留,起身离开去探望另一个当事人,只有皇后多待了会儿。
也发现了始终在殿内的另一人。
她看这镇北侯家的小姐本就不满,上次对方不顾自己的命令径直离开之后便结了怨,如今在自己儿子的东宫看见对方,更觉烦躁。
却没等到开口刁难,便被李承鄞开口打断。
“此处有太医和宫人照料,母后回宫歇息吧。”
竟是直接送客。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般冷淡了...
皇后甚至觉得在他眼底看到了深重的冷意,这几日被新出现的淑妃搅起的混乱思绪再次浮现,顾不得旁的,木然离开了。
宫人识趣地候在殿外,没了重重人影的阻碍,瑟瑟看清了床榻上昏迷之中的青年。
“怎么不过来...”
等只剩下彼此之时,他冷肃的脸色骤然缓和,眼底的冷意也尽数消散,
美中不足的是,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伤势在翻腾。
“瑟瑟刚刚何必离的那般远...”
远到他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所以有些难以忍受,对待皇后也难得没有应付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