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买电视机，高俊别提多失望了，本想给媳妇，给孩子一个惊喜，没想到被一口拒绝。
“有电视机多好，看看新闻，看看节目，还有电视剧播。”
他心里不住嘀咕。
搞不明白为什么覃如对电视剧机毫无兴趣。
“唉！”
覃如长长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不是答应不买电视剧机了么？”
高俊扭头看了眼覃如。
其实，覃如心里正火急火燎的呢。
没全勤了，上个月全勤奖没了。
一共三十一天，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结结实实干了三十天，最后一天没打卡请假，全勤奖就没了。
能买好几十斤猪肉呢。
太不人性化了，想着招的扣钱，唯恐让你这个劳动者占便宜。
难怪都想当制定规则的。
你不是规则制定者，就擎等着做牛马吧。
心情极度低落。
全勤奖虽然少，但蚊子太小也是肉嘛。
不行，还是得自己当老板，她覃如说了，轧钢厂这样下去就不行。
潮水退去，就不知道沙滩上还能剩下什么。
等到了九十年代，看轧钢厂能落到什么地步。
说不定是另一个大风厂。
想到没了的全勤奖，覃如恨得咬牙切齿。
孩子多，个个能吃穷老子，肉丝儿也是肉啊。
“怎么不高兴？”
高俊总算看出媳妇情绪不对了，忒后知后觉。
“你才看出来啊？一点都不关心我，哼。”
覃如很想借机发泄一番，但习惯了克制情绪，尽量保持情绪稳定的她不允许此时突破底线。
“怎么回事，遇到什么困难了，我给你解决。”
高俊还挺奇怪的，刚刚出车间的时候没看出来不对劲啊。
“你解决也还得解决啊，本来就不是问题，偏偏成了问题，还得花精力解决。”
覃如语无伦次的说。
高俊听的满头雾水，迟疑道：“所以，究竟是什么问题？”
“我上个月的全勤奖没了！”
覃如差点怒吼出声。
“为什么啊，你不干的挺卖力嘛，兢兢业业的，一天不落的完成任务。”
高俊表示想不通。
“哼，还不是那谁，非说没打卡，一个月就能歇一天，前面三十天我都打了，最后一天不请示也摆明了是请假吧？非得下跪请示啊？”
“他这是想拿捏你。”
高俊冷冷的说。
“哼，可不正是嘛，手拿把掐的拿捏人，想着法儿的扣钱，好降低成本。”
覃如气呼呼的说，“我算是看透了，一个个全当咱是工具人，最好光干活不要工钱。”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高俊说了句。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覃如越想越气，胸脯不住起伏。
“算了，下次小心些吧。”
高俊劝道。
“再说吧，说不定哪天就不干了。”
覃如道，“等政策稳了自己干，直接辞职，去挣大钱。”
反正有空间，跑趟深圳，挣一波快钱，屯几套三环的四合院等拆迁，直接躺平。
九二年再收割一批股票认购证。
直接投给李家成也行。
“咳咳，现在还不好说。”
高俊连忙看看周围，小声的提醒，“这话先别说出去，影响不好。”
“四十五就能提前退休，离我现在也没几年了。”
覃如算了算年龄说。
“提前退休？”
高俊吃了一惊，“你早就想过了？”
“想过了。”
覃如点点头。
“我以为以你卖力的情况，怎么也得在轧钢厂干到六十。”
高俊道。
“当年那是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睁眼就有几张嘴等着吃饭。再说我也不想在轧钢厂干一辈子。”
覃如低声道，“你当我真喜欢搓零件，打螺丝啊。”
“我敢说，没几个真心喜欢的，都是为了生计，为了几两碎银。”
“呃，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高俊微微摇头，“我真心喜欢现在的工作。”
覃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对于打小不缺物质的人来说，追求更高级别的精神需求是一定的，什么成就感，满足感之类。
仓廪实知礼节么。
“反正四十五我就退休。”
覃如再次强调，“轧钢厂多是重体力活，提前退休的都是身体吃不消的，咳咳。”
“四合院的一大爷比你大多了，人家还想着返聘呢，你这是……”
高俊不想让覃如退休，一想到上班就自己一个人，心里不太好受。
再说，当了车间副主任之后，车间的活儿也不重，多干几年其实挺好。
“退休了也没事干吧？”
高俊试图劝说，“你说的政策还没定，万一又有反复就不好了。”
“嗯嗯嗯。”
覃如还能不知道未来的形势？
作为穿越者，没人比她能看清未来。
因此，并不买高俊的账，态度敷衍的厉害。
高俊给气笑了。
每回不想继续讨论的时候，覃如就是这样的态度，从不例外。
“你真是，连敷衍都这么不上心。”
他无奈的说。
“敷衍还有上心的？”
覃如，“还不都是那么一回事？”
高俊给彻底整无语了，决定暂停讨论这个问题。
说话间，食堂也到了。
俩人各自打了一个菜，凑在一起吃了。
“你说看房，什么时候去？这都过年了。”
覃如说。
“要不初二去看？”
“人家房主不过年？”
“你就说想不想看吧。”
“当然想了。”
“那你听我的。”
高俊斩钉截铁的道。
“行，听你的。”
看了看高俊的脸，覃如迟疑道，“别是你哪个朋友家的房子吧？”
“别想太多，房子看过满意了，再说下一步。”
高俊眉头一拧。
“行吧。”
看出他不耐烦了，覃如暗暗撇嘴。
买房子又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整个家。
投资理财很有必要，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到零零年都买不起房。
至于为什么不和2024比，那是因为到了2024已经沦为赤贫，极可能借了网贷，刷爆了数张信用卡，完全还不上，上岸遥遥无期。
通货膨胀华国绝对与国际接轨，且远超发达国家水平。
食堂里一如既往地热闹。
不对，是应该比往日热闹。
原因很清楚，优秀职工新鲜出炉。
奖金和奖品都让人眼热不已。
可惜，从总体比例来说，获奖的还是极少数。
要知道轧钢厂一个车间在三百到四百人之间，而获奖的只有一个。
少归少，但有。
权当吊在毛驴眼前的胡萝卜吧。
“老赵，你电视机票打算用来买电视机吗？不买换给我。”
正埋头吃饭，耳边听到嘈杂的热闹声里冒出一个敏感词。
“电视机票？”
她抬头望了过去。
高俊无疑也听到了，幽幽的看了覃如一眼。
“买，我家当然要买，老娘七十九了，咋地也得让她老人家过世前看看西洋景。”
老赵兴奋的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电视。”
“你没看过，我也没看过啊。”
“看过的不多。”
“确实，我们附近大院都没有。”
“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咱们轧钢厂的工人家里都没电视机，其他单位更别提了。”
“哈哈哈，老刘说的对，四九城的国企就没几个比咱们轧钢厂强的。”
“哈哈哈，没错。”
听得出，工人们非常自信，也非常自豪。
身为轧钢厂一份子，真真把轧钢厂当成了自己的家。
“以厂为家”在后世被当成了口号，此时却是实打实的。
覃如有时候羡慕他们的赤忱劲儿和忠诚劲儿。
后世谁一份工作能干一辈子，都是三天两头的跳槽，又或者被单位优化，说白了就是开除，辞退。
记得参加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有个在国企干了一辈子的远房亲戚曾经问覃如，私人老板发不发得出工资。
她当时愕然，不发工资谁给你干活？
但是，九十年代的国企普遍情况是干活也发不出工资。
这么说吧，厂里生产的越多亏损的越多。
然而，这样也不能让工人停下来。
一停下来，就没指望，闹事儿啊。
下岗职工到市政府门口请愿的情况经常见报，全国各地都有，在当时非常普遍。
“听见了么，人家谁有电视机票不买一台回家。”
高俊一字一顿的说，眼睛盯着覃如不放。
“就那么想看？”
覃如有些难以理解。
她出生的时候，节目已经花样繁多，娱乐方式也各种各样，根本无法理解高俊的心情。
“想看。”
高俊毫不犹豫的说。
“想看就买吧。”
覃如又不是不通情理，妥协也很爽快，尽管她一万分的觉得不值。
有句话叫有钱难买我乐意，既然高俊如此渴望一个事物，那就遂了他的愿吧。
钱只有花出去也才有价么值。
她如此安慰自己。
“真买？”
她同意了，高俊又开始犹豫起来。
媳妇的眼光一向是好的，既然不看好黑白电视，是不是该放弃？
“要我说，厂里该买几台放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不就能看到节目了？”
覃如随口道。
她并不知道白天没有节目。
“白天没有节目，看什么。”
高俊好笑道。
“你挺清楚的嘛。”
覃如好奇的说。
这下肯定男人迷上电视剧了。
“咳咳，听说正在放加里森敢死队，很不错。”
高俊掩饰的拿起茶杯。
“原来如此。”
覃如了然。
这部美剧对退伍及在役军人的吸引力那是杠杠滴。
毕竟，朝鲜战争没赶上。
“那就买吧。”
覃如彻底下定决心。
结婚多年，还没见高俊渴求过什么，偶尔提一次，还是该满足的。
“明天提前两小时下班，咱们去商场买电视机。”
她笑着道。
“媳妇，你真好。”就知道你爱我。
高俊很高兴。
是为了能看电视，更是为了媳妇心里有自己。
“我当然好了，不然你也不会娶我。”
覃如大言不惭。
“你说的都对。”
高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国产电视机有北京、金星、飞跃、熊猫、凯歌等几个牌子，12寸黑白的价格在 370到430之间。
这个价格是真能在三环买一大院子。
不过，难得博美人一笑，买就买吧，哪怕肉疼不已。
忍着心痛，覃如冲高俊笑笑。
过去这些年，家里花钱最多的是吃，为了给孩子大人补充营养，高价食材没少收购，花在大件儿上的并不多。
主要原因在于没什么可买的。
没票，一切可休。
友谊宾馆里的东西虽好，没到级别没外汇券，你没资格买。
换句话说，有钱也花不出去。
覃如其实存了不少钱。
吃完饭，两口子没急着走，还在听别人讨论电视机。
覃如有种错觉，工友们讨论电视机的热情像极了上辈子网友讨论AI的热情。
时代在发展，科技的日新月异让人类见多识广。
但不管如何进步，人性和人际关系变化并不大。
“你们运气真好，每年都评优秀职工，就今年有电视机。”
“就是，希望明年也有。”
“明年有你也没资格。”
“我怎么没资格了？我也是正式工老员工。”
“老油条可评不上优秀职工。”
“呵呵呵，没错，要是大东评上，我也能评上。”
“我就不能今年努力？要是进步大，领导还能不给个机会？”
“得得得，我们就等着看你评上，也奖励一张电视机票。”
“瞧不起谁呢。”
“不至于不至于，没有瞧不起，都是自己人。”
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竟然要动手，也没谁了。
覃如摇摇头，收回视线，对高俊说：“我回车间了，晚上你打两个菜回家，不想烧了。”
“没问题。”
高俊道，“说不定大宝他们会把晚饭做好等着我们回家。”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们今天没去大院。”
覃如高兴的说，“不知道三宝实验做的怎么样了。”
“应该没那么快。”
高俊不想打击媳妇。
“看看吧。”
主要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来，穿好大衣，外面起风了。”
高俊把大衣给覃如穿上，自己去洗饭盒。
食堂外面有个水槽，上面一排水龙头，水管接着食堂锅炉，出来的水是温的，冬天洗碗很方便，完全不冻手。
遗憾的是没有洗洁精，洗的不干净，尤其吃荤菜的时候，饭盒里常常有一层油。
在这个家家没有热水器的时代，集体给予的福利其实没后世想象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