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缺抱着冯葵花出了翠玉的府邸,上了一辆马车。冯葵花没有力气发火,只是双眼瞪着他。魏无缺将她轻轻放下,那种奇怪的疲软感觉才渐渐消失。
马车在雨中行驶,细密的雨点打在车棚上,那声音像蚕在吃桑叶,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魏无缺看着她受过伤的腿道:“你腿上的伤……好点了没?”
“已经好了。”冯葵花道。
“虽然可以走路了,但是伤口应该还没有完全愈合,不可跑跳。”
“知道了。”冯葵花道,“啰嗦!”
魏无缺突然笑了起来,冯葵花一头雾水,问道:“你笑什么?”
魏无缺道:“原来我也会像一个老头子那样,对着一个人不厌其烦地叮咛。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冯葵花冷冷道:“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得您另眼相待,本该倍感光荣,只是这份殊荣,我实在承受不起。”
“可是,”魏无缺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脖颈之间,“我很想你。”
冯葵花感觉心跳变快了一些,她想象自己心脏泵出的血液,像喷泉里跳舞的水花。“不过,”她心想,“幸好我没有脸红。”
“可是……我怎么能……”冯葵花又想,“我明知他残忍、傲慢、反复无常,怎么能为他心动。果然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我想,这世界上应该不止我一个,会因为长相而原谅一个人的坏处,人类对帅哥的容忍度总是比较高的,颜控是人类的本质属性。”
“不行!不可以!”冯葵花甩了甩脑袋,“三观怎么能跟着五观跑呢……我应该庆幸,我还有一丝幸存的理智,可以作为攀爬的绳索,将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
“你的头,很疼吗?”魏无缺看着她道。
“诶?有点。”冯葵花点点头。
“睡吧。”魏无缺揽住她,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很快就到了。”
马车一路颠簸,冯葵花靠在这个男人的肩上,默默思考着,如何离开他。很快,她抬起头来说道:“魏公子,我的生日快到了。”
魏无缺道:“你想要什么?”
冯葵花看着他的眼睛道:“十二月二十八是我的生日,我要你记住这个日子。”
“好。”
冯葵花又问:“你知道这一天为什么重要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的是在生日宴会上,以后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都是我们相识的纪念日。”
魏无缺的语气毫无波澜,“如此说来,的确应该好好庆祝一番,你的生日。”
“我要在寒鸦湖,安排一场筵席,把黛郡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
魏无缺淡淡道:“你要是喜欢,就算把丹霞州的大人物都请来,也无所谓。”
冯葵花道:“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魏无缺道:“其实你的面子很大,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冯葵花道:“丹霞州的长官肯不肯来,还不是看魏公子,够不够重视我。”
魏无缺抚着她的头发道:“我说过了,不要叫我魏公子。叫一声无缺哥哥,我就帮你请丹霞州州牧。”
冯葵花在旁边坐直了身子,斜眼看他,“你认真的?”
“你要这样老娘可演不下去了。”这是冯葵花心里没有说出来的话。
“认真的,”魏无缺道,“我想听。”
此时此刻,冯葵花表面上低头不语,似乎很害羞,内心却在咆哮“啊啊啊啊啊啊!杀了我算了,让我说这种话,比杀了我还难受!”
一柱香之后,冯葵花从马上走下来,脸颊绯红,似乎有余怒未消,一言不发走了进去。魏无缺接着出现,神色悠闲,嘴角微微上扬。
“公子,”门口的仆人看到他,赶紧上前道:“您回来了。”
魏无缺并不看他,回头对君泽道:“去找人来,把这老房子好好修缮一番,好好给冯姑娘过个生日。”
距离腊月二十八,就剩下一个多月了,又要重新装修房子,又要筹备生日,可把君泽给忙坏了,这几天,不断有木匠、石匠、花匠进进出出,整座宅子都是一派忙碌气象。
冯葵花站在桥上,朝水里丢了一把鱼食,立马有一大群红的、金的、白的、黑的鲤鱼浮上水面,粼粼水面,从一幅素练,变成了一团锦绣。
豆糕跑过来道:“又有人送来了两只白孔雀,在后面院子里,你不去看看吗?”
冯葵花轻笑道:“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天看得还不够吗?”
“之前送来的都是什么鹦鹉、仙鹤、梅花鹿……没有白孔雀啊。”
“冯姑娘,”下人过来传话,“公子请您去蒲磐堂。”
“什么事?”
“城东的陈老板,送来了几样好东西,请您过去看看。”
“走吧,看看去。”冯葵花笑着对豆糕说,把手里的饲料都撒进了水里。
冯葵花来到蒲磐堂,看见魏无缺坐在堂上,陈老板迎了出来,她笑道:“陈老板,别来无恙啊。”
“哎哟冯老板,”陈老板满面堆笑,“这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觉得您风采更胜从前了呢?豆糕姑娘跟着冯老板,气质也越发出众了。”
冯葵花只是笑了一下,“我人都来了,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吧。”
陈老板笑道:“冯老板好事将近,芳辰令月,在下准备了几份礼物,还请笑纳。”
“你费心了。”冯葵花看向内堂,魏无缺正走出来。
陈老板挥挥手,命人呈上一个泥金彩漆的盒子,揭开盒盖,一段花香,韵味悠长。
冯葵花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茉莉花茶?”
“这可不是寻常的茉莉花茶,寻常花茶用绿茶作茶胚,我这茶用的是可是上好的白茶,九窨九制,香气馥郁,滋味醇鲜。”
“切~”豆糕道,“那不还是茶叶吗?一盒破茶叶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住口!”冯葵花呵斥道,“你懂什么?”
“喜欢吗?”魏无缺走过来道。
“喜欢。”冯葵花笑着道,“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吧。”
在魏无缺的示意之下,君泽将一个窄窄的小盒子递到冯葵花手中,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薄薄的一张纸。
“这是?”冯葵花拿起纸张。
“这是准许商船出海的文书。”魏无缺淡淡道。
“真的?”冯葵花小心拿起文书,急忙看了起来,“此物从何而来?”
君泽道:“是南境总督亲自签发的。”
“南境总督?”豆糕道,“南境总督是谁?”
魏无缺解释道:“南境总督名叫令狐千城。当年我祖母出嫁之后,为了让令狐家后继有人,外曾祖父又收养了一个三岁男孩儿,充作嗣子,并为他取名令狐承。但外曾祖父年事已高,没有精力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祖母便常常将令狐承接过来照顾,令狐承与我父亲一同长大,两个人说是舅甥,实际上与兄弟无二。令狐千城是令狐承的儿子,认真算起来,我要叫他一声叔父。但毕竟年岁相近,平时叫起来,都是哥哥弟弟。”
“你家这亲戚关系,都快把我绕晕了。”豆糕吐了吐舌头。
冯葵花心想,当年魏无缺的外曾祖父便是总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还能当总督,这是多么可怕的阶级固化啊!大量的资源掌握在少数家族手中,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这便是一个长夜难明的世界。
“不喜欢吗?”魏无缺问她。
“怎么会不喜欢呢?”冯葵花强颜欢笑,“只是感觉,受宠若惊。”
魏无缺道:“不过是一张纸罢了,何至于此。”
“冯姑娘,”陈老板道,“三公子还为您准备了最后一件礼物。”
“哦,是吗?”冯葵花笑道,“快呈上来看看。”
陈老板道:“这件礼物,就要请您移步正厅,亲自去看了。”
葵花笑道:“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一行人来到正厅前,只见庭院里摆满了山茶花,白色的晶莹剔透,粉色的娇嫩轻盈,红色的浓郁热烈,形态各异,尽态极妍。
“哇!好漂亮啊!”豆糕叫道。
“他还真是喜欢山茶花啊。”冯葵花心想。
魏无缺道:“你生日那天,就用这些山茶花装点筵席,你意下如何?”
冯葵花不禁想:“没想到,为了我的生日,他竟然如此费心。”
“怎么了?不喜欢吗?”魏无缺道,“我马上让人把花撤下去。”
“不要!”冯葵花道,“我是说,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三公子,冯老板,”陈老板道,“我来为您二位介绍介绍,这一棵是十八学士,这一棵叫作小桃红,这一课是白玉丹,这是六角大红,这是香妃。”
冯葵花闻了闻,笑道:“这香妃不怎么香啊?”
陈老板道:“有些花气味浓郁,香得呛人,那是庸脂俗粉。此花香气幽微,淡不可察,偶然闻到,沁人心脾,如同大家闺秀含蓄婉转,才当得起香妃之称,否则便是香婢了。”
冯葵花笑道:“陈老板真是能说会道。”
陈老板道:“哪里比得上冯老板啊?”
“别再卖弄你的唇舌了。”魏无缺道,“我已经听得生厌了。”
“是是是,”陈老板笑着道,“是我话太多了。”
“唉,”豆糕叹了口气,走到葵花身边,“你的命是真好啊,我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痴情的公子哥儿呢?。”
“是吗?”冯葵花想,“用痴情两个字来形容魏无缺的,你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